《我不是人》

第一章

从网吧出来，已是傍晚时分。
细雨霏霏，我冒着雨跑回眼镜店。
湿淋淋的马路上，车辆稀少。
雨渐渐变重，我加快脚步，一边跑一边回想起刚才那场人龙大战，为什么还是闯不了关？我已经取得三样法宝——绝世宝剑，刀枪不入金护甲与千里飞马，却无法将黑龙打败。
不行，明天得再去网吧一趟，我一定要成功闯关！一定要征服这个时下最火红的网络游戏。以我的聪明才智，普天之下没有一种网络游戏是我无法征服的。
我站在马路旁，左顾右看，确定没有车辆来往后，我以快速的步伐越过这条高速公路。
天桥上一个阿姨对我投以惊讶且不屑的眼光，一张多事八卦的脸不断对着我摇头，心里面像是在对我暗骂。
“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，居然不使用天桥过马路！”
我以坚定和带有不悦的眼神回应她——使用天桥过马路根本就是浪费时间，消耗体力的无聊举动。
从小到大，父母、老师们，每个大人都常常教导我们，过马路的安全方法——看左，看右，确定左右两边没车后，就可以安全过马路。
这么简单的道理，连一个三岁小孩都懂。
我不明白，为什么居然还有人那么胆小、愚蠢，甘愿出力又出汗的使用天桥？
“哎哟，全身都湿透了！为什么你跑到店里来？”妈妈放下手中的报纸，“快回家冲凉！别着凉生病了！”
爸爸瞄了我一眼，接着继续用擦布，擦手里的眼镜。
“我去拿毛巾给你。”蔡伯伯转身走到店后。
妈妈一直念个不休，噼里啪啦讲个不停，我一句也没有留心听。
就像晚上睡觉的时候，有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，你任由它不断发出刺耳与难受的干扰，却懒惰理会它，。
天底下的妈妈都爱唠叨，我也和天底下的孩子一样——受不了妈妈的唠叨。
我将书包放在地上，双臂抱胸。
雨天，店外面吹着阵阵凉风。
我的耳边也在刮着风，因为我把妈妈的话当做耳边风。
蔡伯伯递毛巾给我并提醒我道：“阿弟，快把头发擦干。”
我坐在旋转椅上，一面“自转”，一面用毛巾擦干头发和双手双脚。
多年来的经验让我知道，妈妈叨念到某个时段，就会自动停下来。
当店里没客人的时候，妈妈总是喜欢抬头，观看挂在墙壁上16寸电视机里的节目。
她是一个超级无敌电视迷，无论是香港连续剧、台湾偶像剧、中国古装剧、韩剧、日剧等等，她都准时收看。
蔡伯伯是店里的验光师，接近60岁了。
他是四眼仔眼镜中心里的老员工，也是唯一的员工。
从爸爸15年前创办四眼仔眼镜中心开始，蔡伯伯就一直帮忙至今。
当店里没客人的时候，蔡伯伯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书。
不过，他只爱看一本书，而且这本书像永远都看不完似的。他翻了又翻，看了又看，多年来手里一直捧着同一本书——通书。
无论遇上任何大小事件，他都会第一时间翻开通书，查看有没有方法去阻止或化解。
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超级无敌迷信伯伯，一本通书看到老。
身为老板的爸爸，最大的娱乐就是用擦布擦每副眼镜。眼镜是他的心肝宝贝，每天替它们洗澡，都不觉得闷。
妈妈说，爸爸是一个超级无敌贱骨头，时时刻刻都会找事忙。
“我一早就算到今天会下雨。”蔡伯伯说完，便喝了一口啤酒，手里握着通书。
“哦。”我抬头看电视，不看他。
“每次说到自己好像是神仙，什么事情都能算到。”妈妈看连续剧的同时，也不忘揶揄蔡伯伯几句，“不如告诉我会不会中乐透？”
“我就是一个活神仙啊……”蔡伯伯再喝一口啤酒，“不过，天机不能泄露。财富是上天安排的，我们别过于强求。”
“什么都是你讲完。”妈妈望了店外一眼，“神是你，鬼又是你。”
“不不不！”蔡伯伯又喝了一口啤酒，“我是活神仙……我是活神仙……不是鬼……”
爸爸站起来，准备去拿镜片，并对蔡伯伯说道：“如果你持续每天喝酒的话，很快就可以去当神仙了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我和妈妈不禁大笑。
蔡伯伯假装生气，问道：“你们咒我死？”
爸爸坐下来，继续边抹镜片边说：“我这样说，是为了你好。你年纪不小了，子女又不在身边。万一发生什么事，你该怎么办？”
蔡伯伯喝完了啤酒，把空铝罐扔进身后的垃圾桶。
“你们放心，我替自己算过命。我至少有九十年的命。”
爸爸专心抹镜片，我和妈妈专注看连续剧，没人再理会蔡伯伯。
“阿弟，你信不信我能活到九十岁？”
我撇嘴，不回答。
我真的不懂，我又不是活神仙。
蔡伯伯感到不悦，就喃喃自语地走到店后。
我想他又是去拿酒喝了。
电视屏幕出现“剧终”的字眼，连续剧播放完毕。
妈妈从裤袋里掏出手机，然后问我：“七点了，阿弟你还不回家？”
我向妈妈道出我冒雨跑回店里的原因：“妈，我花完了零用……”
我不必说完，就知道妈妈会接着问：“这么快就花光，你花到哪里去了？”
“吃饭、买参考书、搭巴士、买文具……”我列出几个有意义的借口来敷衍妈妈。
当然，主要花费是在网吧里，但是不能告诉她。
“刚才我和朋友去逛书局的时候，又买了两本课外作业。”我继续撒谎。
妈妈皱眉头，一副不愿给零用的表情。
我只好出杀手锏，说道：“虽然我每次考第一名，但是如果不买参考书来复习的话，我怕成绩会退步。”
此刻，我留意到爸爸和妈妈有一瞬间的眼神接触。
我知道他们快要上当了。
我继续诉苦：“真希望自己能考取好成绩，然后考入大学。为我们潘家争光！”
“小孩子买参考书，当然要花钱。不能省这些钱，你就给他吧。”
爸爸上当了！
妈妈走到收银机取钱，嘴里不断念道：“现在供孩子读书比还房子的贷款贵。”
妈妈也上当了！
“这些不够啦！”我接过妈妈手中的一百令吉，“给多一百令吉才够。”
妈妈再掏出两张五十令吉给我，并说道：”“今天才赚了四百多令吉，现在一半的钱都给你了。”
我将两百令吉收入钱包里，没听妈妈的话。
爸爸没有无任何反应，继续擦眼镜。
妈妈高举电视遥控器对着电视机转台，边对我说：“你的弟弟一星期都花不到五十令吉……”
“所以他的成绩那么差劲啰！”我打断妈妈的话。
得到零用两百令吉后，我背起书包回家。
有了这些钱，我就能天天到网吧报仇。
黑龙，我一定会将你打败！
雨停了，凉风陪伴我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