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2月11日星期六

《我不是人》

第三章


“昨晚我在面子书找你聊天,为什么你不回复我?”我在学校的楼梯口,遇见梁仁。
“我没留意到耶!”梁仁匆匆忙忙上楼,“Sorry, sorry!”
他每次都是一副超紧张的样子,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这么紧张的。
我怀疑他有焦虑症。
天空飘着细雨,周会取消了。
一踏进教室,我就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。
一群女同学围在一起说是非,吵闹又无聊,我不喜欢。
我放下书包,去厕所。
小解后,我洗手,然后照镜子,梳理头发,看看帅气的自己。
“嘿,凯文。小便啊?”同班同学国祥走进厕所。
白痴的问题!难道我来厕所看电影吗?
我不想与这些白痴且成绩差的人说话,我没回应他,步出了男厕所。
回到教室,我隔壁座的爱美在专心看时尚杂志。
人如其名,她叫爱美,天生就是爱美的女生。
对于美容、化妆、修指甲、护肤都有一定的知识和功力。
虽然她的成绩中等,但是对我,她有利用的价值。
每当我光泽白嫩的脸蛋,在没经过我同意就冒出青春痘时,我就会向她请教——如何在最短的时期内,使青春痘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所以,我们算有交情。
“潘凯文,你的英语作文呢?”副班长冰冰出现在我眼前。
“书包里。”我答。
“写完了吗?”
“唔。”
“给我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交给我。”
“你要抄功课?”我藐视她。
“你的头啦!”冰冰提高声量,“老师说今天要交英语作文啦!快把簿子交出来,我要送到办公室去了。”
我从书包取出作文簿子,交给冰冰。
她收集了全班同学的簿子后,就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。
她这个人就是喜欢越级,送簿子的责任应该是由我这个班长来做的,她就是爱多管闲事。
虽然她长得挺美丽的,但是言行举止却与一个男人婆没两样。
他说话大声,走路粗鲁,吃东西没仪态,真担心她以后嫁不出去。
不过,她爱越级也是好事,让我这个班长轻松了许多。
交簿子、点名、分发簿子的工作都给她做完了,我只是负责一件事情,就是每当老师进出教室时,高喊口令。
“起立,行礼!老师早安!”
“起立,行礼!谢谢老师!”
我翻开了上星期从图书馆借的小说。
国祥回到班上,经过我座位时对我问道:“嘿,凯文,看书啊?”
我瞄了他一眼,继续低头看。
白痴的问题!难道我在吃饭吗?
他觉无趣,讪讪地走开了。
现在是华文课,班主任黄月美老师带着一脸凶狠来到班上,好像我们全班欠了她的钱似的。
我有不详的预感,老师一定是要对我们训话了。
我的预料果然是正确的。
“你们知道吗?”黄月美老师质问我们。
大家互相对望——老师不说清楚,我们当然就不知道了。
黄老师叹气摇头,彷佛问题非常严重。
“我们又得了最后一名!”
“什么最后一名?”大家明知故问。
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,黄老师说的“最后一名”是什么。
自从学校开始举办举办班级清洁比赛,我们的教室一直是全校最肮脏的第一名。
印象中只有一次没有得第一名,那是因为放假一个星期,老师没有评分。
“你们不觉得羞耻吗?”黄老师苦口婆心地说,“你们是优秀班,成绩是全中二最好的;可是,清洁分数不但是全级最低的,甚至是全校最肮脏的一班。”
“你们不觉得malu吗?”黄老师问我们。
大家假装惭愧,低头不语。
我知道,大家只希望黄老师赶快把话说完。
“不觉得malu吗?”
“不觉得吗?”
黄老师真啰嗦,一直重覆同样的问题。
“凯文!”黄老师叫我的名字。
唉,又是我遭殃。
我站起来,说不出话。
又不是我想要教室肮脏的,大家都有依照值日表做打扫。现在比赛输了,大家也不想,老师还怪罪我们,实在说不过去。
“你是班长,你怎么解释?”
“你有责任带领大家去争取胜利。”
“你有想过问题出在哪里吗?”
黄老师用一连串的问题“攻击”我,使我无从招架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我哑口无言。
班长不易当。班上的风吹草动,都要我们负责。
要不是为了那张班长证书,我早就不干了。
“冰冰!你是副班长,有什么解释?”黄老师的矛头转向她。
冰冰看了我一眼,我回望了她一眼。
我们两个人无言。
“我要你们两个人今天放学过后,留下来做打扫。”黄老师双手插腰,“直到打扫干净后,才能回家。”
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?其他同学呢?
教室是大家的,要惩罚就让大家一起受罚。
我觉得不公平。
黄老师泛起嘴角,对我们说:“你们是班长和副班长,班上每次都得到最低分数,表示你们管理不当。这次先惩罚你们,下次再输的话,全班一起受罚!”
我心中不服气,可是,只好把气吞回去。
华文课后,冰冰走来问我:“放学后,你会留下来吗?”
“你会留下吗?”我反问。
“会。”她的语气无奈,“老师都下令了,只好留下做打扫。”
我点头,虽然同样是百般不愿。
放学钟声响起,同学们很没有义气地陆陆续续回家。
五分钟后,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冰冰两个人。
没人愿意留下来帮忙我们。
“还不动手?等榴莲掉下来吗?”我问冰冰。
她瞪了我一眼,不悦地说:“你下楼去提一桶水上来,我要扫地,然后抹地。”
我不愿意地问道:“为什么是我提水?你不能去提水吗?”
“你是男生耶!”她说。
“哪又怎样?”我答。
“男生应该去提水。”她说,“这些粗重的工作该由你们男生去做。”
“你不是每次提倡男女平等吗?”我问。
“是。”她答。
“既然是男女平等,就不要分什么粗重不粗重的。”我答,“女生也可以提水。”
“你很没有风度!”她说不过我,跺脚,然后下楼去提水。
我脱了鞋,站在椅子上抹玻璃窗。
我随意抹,没有步骤,没有心情,不管干净与否,我只想赶快离开学校,去寻找属于我的世界。
我的世界,就是网吧的网络游戏。然后复仇。
现在我有钱了,心里面就会觉得痒痒的,一直想玩网络游戏,势要征服黑龙。
我难以安抚这种喜悦,便加快速度抹,一心想敷衍老师,草草了事就算了。
冰冰扫完地后,开始将桌子和椅子排列整齐。
接着,她再去整理教室后面的布告栏。
她把教室当成自己的家一样,十分投入地去打扫。
“搞定!收工!”我从椅子上跳下来,“回家!”
我穿上鞋子,绑好鞋带,准备背起书包。
“等等!”冰冰紧张地叫道。
我回头看她,问道:“不舍得我吗?”
“你的头啦!”冰冰继续说,“风扇很肮脏,你抹完了风扇才回家吧!”
我抬头看了看风扇,百般不愿地说道:“风扇太高了,我不够高。”
“借口多多,赶快抹啦!”她对我下命令。
冰冰把风扇关上,风扇慢慢停止转动。
我将一张桌子移到风扇下面。我又脱了鞋,爬上桌子,看看是否够高。
我站在桌面上,举高双手,发现真的不够高。
“你看你看……”我对冰冰发牢骚,“我都说我不够高!”
冰冰嘟嘴,无话可说。
我穿好鞋子,背起书包。
“没事了吧?我回家啰!”我暗喜,终于可以回家了。
“等一等!”冰冰大声喊。
我不耐烦地问:“又怎样啦?”
冰冰露出诡异的笑容,然后说:“我想到办法了。”
语毕,她抬起一张椅子,放在桌上。
“这样肯定够高了吧!”冰冰拍一拍手掌。
暗示我爬上桌子,再爬上桌上的椅子。
我看如此的摆放,有些危险。
冰冰以怀疑的眼光问我:“怎么啦?害怕吗?”
哈!哈!哈!我干笑三声。
我潘凯文会害怕?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!
我轻松地爬上桌面。终于,危险的时刻到了!
不过,我假装镇定,缓缓举起脚,再爬到椅子上。
我站在椅子上,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;可是望到地上的时候,双腿有点颤抖。
我努力不让冰冰发觉其实我很害怕。
我不敢往下看,努力将视线停在风扇的范围。
“各位小朋友请不要模仿,哥哥是受过特别训练的。”我故意开玩笑,驱赶恐惧感。
“你的头啦!”冰冰将抹布抛给我,“赶快抹干净!”
我接不到,抹布掉到地上了。
“喂,你好好接啦!”冰冰叮嘱。
接着,她再抛。
同样地,我接不到。
“潘凯文!不要再玩了!”冰冰大动肝火。
其实我不是在玩,我是不敢往下看,才接不好抹布。
她把抹布放进水桶里,然后拧干。
这次,她变聪明了,她直接将布塞进我手里。
十五分钟后,我经过千辛万苦,终于把风扇抹得干干净净。
我连自己家中的风扇也不曾擦过,教室里的风扇真幸福。
我把抹布丢给冰冰。也许我使力过重,也许我瞄得不准,抹布不小心打在她的脸上,连她的眼镜也被打了下来,掉到地上了。
冰冰一边拭脸,一边尖叫:“我的眼镜啊!”
我慢慢从椅子下来,再从桌子跳下来。
“Sorry!”我连忙道歉,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冰冰捡起眼镜,眯着眼检查。
我赶快去将桌椅排整齐,避开冰冰。
冰冰闪着泪光说:“镜片好像是出现裂痕了…… ”
我不晓得要给她什么反应。
她坐在座位上,用衣角不断擦镜片。
我拎着水桶,拿到楼下。
收拾后,我回到教室。
冰冰依然坐在座位上,心情好像很失落。
“我的眼镜片有裂痕了……”她的语气悲凄。
我拿起她的眼镜,仔细检查。
左边的镜片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痕,要送去眼镜店换镜片。
“算了啦,我自己拿去修理。”冰冰夺回眼镜。
她像撒了气的气球,回到座位收拾书包。
她近视的度数很深。现在没有了眼镜,彷佛变成一个瞎子,会带来许多不便。走路会跌倒,看东西不清楚,看书会头晕……
她没有责怪我,因为她知道我不是故意的。
“给我你的眼镜。”我向她讨眼镜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说给我就给我!”我提高声量,“我拿去修理。”
我不是好心肠。我只怕日后会有流言蜚语从她口中传出。说我弄坏她眼镜却不赔钱,或不负责任之类的话。
我得好好保护自己的名声。
我要努力当个好学生,好班长。
爸爸是经营眼镜店的,待会只要我送到店里给他修一修,就解决了。
傍晚之前,一定能换上新的镜片。
“不必调整度数?”我收起她的眼镜。
冰冰眯着眼,摇头。
“等我爸爸修好后,我亲自送到你家。”我拍心口保证。
冰冰睁大双眼,有点儿不相信我居然那么热心,还答应亲自把眼镜送回给她。
其实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。
我最近每天下午都溜了出去,爸爸和妈妈一定会怀疑的。
假如他们知道我天天到网吧报到,我的世界就会来到末日了。
到时我便能以借归还眼镜之名,光明正大地溜出眼镜中心了。
握着冰冰有裂痕的眼镜,我跑到四眼仔眼镜中心。
我将冰冰的眼镜交给爸爸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。
“男人大丈夫,弄坏别人的东西就要负责任。”爸爸心情突然变得高昂起来,“万事包在我身上!”
爸爸说两个小时之内就能搞定。所以我就在店里吃饭、做功课、看戏、与蔡伯伯说废话……
“阿弟,打开手掌让我瞧瞧。”蔡伯伯要求。
我不要。我才不理他。
他一定是要帮我算命。他每天都帮我算,每次说的话都有出入。
我的心里已有全盘计划——等爸爸修好眼镜,我将眼镜送回给冰冰,然后再去网吧复仇。
我太聪明了,这是天衣无缝的计划。
我打开手机,从通讯录寻找冰冰的名字,然后约在她的家见面。
“这是比较贵的镜片,看东西会特别清晰。”我将眼镜交给冰冰。
冰冰戴上眼镜。
“贵?“冰冰惊讶,“要付多少钱给你?”
我摇头,表示免费的。
冰冰觉得不好意思,一直邀请我进她家,说要请我喝茶。
我才没那么得空喝茶。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办。
天色不早了,我拒绝了冰冰的邀请。
终于,我来到去网吧必经的高速公路。
天桥上行人匆匆,我最讨厌使用天桥了。
我走到马路旁,不打算使用天桥过马路。
我每天都经过这条马路,就算闭上眼睛,也能够轻松越过。
我往右看,往左看……

没有评论: